夜会情郎，婆婆给我留门
原创插画|喵喵夏 文|程不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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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面是短篇故事哦～
01
距离那场把周强变成植物人的车祸，已经三年多了。
对于陈茜的不离不弃，人们起初同情，后来称赞，最后划为旗帜鲜明的两派。
一派是陈茜的亲朋好友，认为周强基本没啥可能醒来了，不值当再搭一个人进去。陈茜才三十，又没孩子，离婚再嫁不难，只是不能继续拖了。
另一派是周强那边的，言语上客气，让陈茜自己拿主意，态度上显然希望陈茜继续坚持。婆婆反复强调，大夫说了，植物人不等于脑死亡，苏醒的几率虽小，但并非全无可能。
其实外人怎么想终归没用，真正能替陈茜做主的只有她自己。
无奈，她举棋不定。
一方面，她和周强相爱数年，感情很好。周强又是独子，他父母受的打击可想而知，实在可怜。陈茜觉得就这么撂挑子，不仁义。
另一方面，作为普通女人，她渴望温馨和美的家庭、知冷知热的丈夫、伶俐活泼的孩子。不知尽头地空耗时光，身心都亏得慌。
何况，还夹着一个丁志明。
当初突逢大祸，家里乱成一锅粥，陈茜一个年轻媳妇没经过多少世面，泪都流干了。幸好有周强的发小丁志明帮忙，处理事故、照顾老人、联系治疗，挑起了本不属于他的担子。
最初的混沌过去，日子归于平常，亲友的关怀大多减退，只有丁志明三不五时来看望，每次都不空手，米面粮油这类生活必需品，都是他一袋袋、一桶桶送到家的。
一千多天过去，傻子都看得出，除了兄弟情义，丁志明别有所图。
02
丁志明图的就是陈茜。
陈茜漂亮，当年是音乐学院一枝花。丁志明和周强就读隔壁的理工大，三人很早就相识了。后来陈茜父亲病故，周强忙里忙外，一举夺得芳心。两人顺风顺水地恋爱、结婚。
丁志明却情路坎坷，谈过几个，都不长久。最后一任女友道破天机，说他心里始终揣着别人。
他苦笑，揣着又怎样，朋友妻不可欺，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和陈茜不可能，可就是放不下。
没想到周强会遭遇横祸。
作为兄弟，丁志明当然痛心疾首，可又有隐隐的企盼。或许，上天想再给他一个机会？
他比任何人都更卖力地照顾周强和他的家人，为了兄弟情谊，也为陈茜。
久而久之，陈茜自然觉察了。
她在中学教音乐，不算忙，只要时间允许，基本都去医院和护工一起照顾周强，擦身、按摩，一天不落。可周强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。
她不由对自己的努力生出怀疑，并深感焦虑。如果周强一直不醒，该怎么办？
能缓解这焦虑的，只有丁志明。看到陈茜叹气或者发呆，他总能适时安慰：“别愁，有我呢。”
每每听到这话，陈茜惴惴不安的心就踏实下来。
三年似乎很长，但她过得不知不觉。兴许就是因为，丁志明一直在。
03
丁志明明目张胆的示好，是从不久前开始的。今天送个发卡，明天送俩书签，后天送把扇子。倒不贵重，但背着人，感觉怪怪的。
陈茜婉拒，丁志明满面坦然：“没别的意思，就顺手买的，知道你喜欢。”
陈茜的确喜欢。
对物质，她特少女心。以前跟周强谈恋爱时就声明过，什么口红啊包包啊，她一点兴趣没有，就钟爱小而精致的玩意儿。如果出门旅游，千万别给她带地方特产，在车站或机场买个冰箱贴就成。
丁志明每件小礼物都送到了陈茜心坎上，使她那颗备受摧残的心，拂过一层又一层轻柔的暖意。
陈茜不想动容，可心不听话。
婆婆很快发现了，说话夹枪带棒：“知道的说小丁是来看兄弟的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嫂子主意呢，你还好意思对他笑！”
陈茜强捺情绪，闷闷回应：“笑是待客之道。享受了人家的实惠，还甩脸子不知足，那成啥人了！”
她转去了卫生间，锁上门，坐在马桶盖上，将热滚滚的脸埋在手心。大颗的眼泪涌出来，擦不及。
理智与情感各牵她一只手，朝相反的方向狂奔，快把她撕裂了。
04
丁志明最近一次来看周强时，趁婆婆不注意，塞给陈茜一个红丝绒方盒。陈茜的心一阵狂跳，赶紧推拒，丁志明死活不接。
正在此时，婆婆的拖鞋声从病房门口传来。陈茜来不及多想，顺手将盒子塞进裤口袋。再没找到还给去的机会。
晚上在家，公婆都睡了，陈茜打开盒子看，发现是条项链。细细的金链子，拴着心型坠子。
她慌得不行，忙把盒子扣上，准备发信息给丁志明，说太贵重不能收。可丁志明的先发来了：“礼物提前给你，但愿你喜欢。生日快乐！”
陈茜查日历，这才发现明天是她生日。她自己都忘了，丁志明却记着。
她的心像被人攥紧又松开，酸涩，疼痛，还空落落的。
自周强长睡，再没人记得过任何关于她的纪念日。在众人眼里，她仅仅是一位妻子。唯独丁志明在提醒她，她是一个女人，一个需要疼爱和关怀的女人。
强硬的心理建设就这么松动了，她回了两个字：“谢谢。”
第二天清早，陈茜梳洗完毕就戴上了项链。
早饭桌上，婆婆目光几次扫过来又荡过去，欲言又止，憋到陈茜出门前才说：“今天早点去医院，我和你爸有事得出门。”
陈茜点点头，走了。
学校清楚她家的情况，对她的考勤向来宽松。上完课下午四点半，她就下班了。公交车晃悠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医院，在她感觉里却像一瞬。之后，才是辛劳的开始。
她吁了口气，加快脚步。
万万没想到，丁志明等在医院附近，穿着西装、捧着花，隆重得像演电影。
05
“你干嘛呀！”陈茜莫名心虚，忙将他拉进道路拐角的阴影处，生怕被多事的三姑六婆撞见。躲好了才发现自己亲昵地扯着他衣袖，赶忙松开，刻意板了板脸。
丁志明把花塞进她怀里：“生日快乐！”他不由分说攥起陈茜的手，将她拉进停在路边的车，调皮挤眼，“好好玩一次，就一次。我都安排好了，你放心。”
路上陈茜才知道丁志明安排了什么。
他先托两家都亲近的长辈约周强父母吃饭，给陈茜腾出无人监管的时间；再给了护工额外报酬，约定对陈茜的旷工守口如瓶；又订了高档餐厅，早早等在陈茜回家的必经之路。
至于没提前告知，一来想让惊喜来得更猛烈，二来怕直接邀约遭到拒绝。
陈茜明白，丁志明还有一重顾虑，怕她汇报给公婆。周强还在床上躺着，二老不喜欢他们来往，如果知道陈茜去赴丁志明的约会，必然会阻拦。如此这般，陈茜未必会坚持。
就当做了场梦吧。她劝说自己。
吃顿饭，三个小时足以。都辛苦三年多了，还不许放三小时假么？就自私一回、放纵一回吧。女人的大好年华正从手指缝溜走，抓两把回忆存在心底，不算过分吧？
丁志明开着车，不时转脸来看，表情满是离家出走的兴奋和慌乱。陈茜的一颗心在胸膛里擂鼓，全身热血沸腾，像不守校规的问题少女。
一个词悠悠荡荡浮现在她脑海——私奔。
06
那真是场完美的“私奔”。
菜好吃又好看，音乐轻柔似水，空气里浮荡着蔬果与花卉的清香，落地窗外月色如纱，轻柔包裹着她与对面的丁志明。
她意外发现丁志明挺帅的。以前总觉得他鼻头太大，眼睛还深陷，有点凶。可就着昏黄灯光，他过于分明的棱角竟显出异域风情，恍若小女孩时期梦想过的王子。
他们甚至跳了支舞，有乐队现场伴奏。
舞动间，陈茜陡然觉得自己像灰姑娘。只要十二点钟声不响，魔法便能无休止继续。
但实际上，魔法持续到八点半，她就坐不住了。公婆习惯晚上九点半泡脚、十点就寝，因此回家时间从不超过九点。
丁志明有点失落，甜品还没上呢。可他不忍心看陈茜如坐针毡，只得买单走人，一路飞驰。
车刚停稳，陈茜头也不回地跑，连敷衍的道别都没有。那束特意为她定制的紫色花束，被遗忘在后座。
兵荒马乱的生活，容不下如梦似幻的美好。
丁志明的心揪成了一团，对着月亮喃喃自语：“强子，你都看到了吧？这算是下辈子了么？”
那之后，他接连耍过几次同样的手段。突然出现在校门口，把下班的陈茜截走，看场电影或者吃顿饭，完了给她送回家，每次都事先引开周强父母、串通好护工。
可纸终究包不住火。
一次，陈茜回到家，婆婆就站在客厅窗口。通过那扇窗，能清楚看到楼下。
丁志明总是等在楼下，周家的防盗门什么时候咔哒一声扣紧，他什么时候离开。
婆婆显然看到了。
陈茜无从解释。婆婆没说话，阴着脸与她擦肩而过，仿佛经过一团透明的空气。
07
陈茜做好了心理准备。无论周家人怎样，骂也好，怨也好，她该受。
当初婚礼上许诺了无论生老病死都握着周强的手，是她失了信，就算被唾沫星子淹死也没二话。
可婆婆只字不提，而且不怎么搭理她。这种僵持，简直比直接抽她一顿更难受。
忍了些日子，她实在受不住，提出离婚。她要和周强离婚。
婆婆冷笑，说是意料之中。
才不到六旬的她，一夕之间就老了，走路的步子竟有些颤。陈茜下意识想扶一把，被婆婆一把甩开。
婆婆径自走进卧室，呜咽声高高低低传来。坐在沙发上的陈茜不由抱紧自己，也跟着哭。
她心头积聚着浩大的悲伤、不舍、自责、迷茫、委屈……情绪汇流成河，冲走了她的睡意。
一夜无眠。
陈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，想她和周强恩爱的曾经，想这三年单调而无望的生活，想丁志明为她打造的迷梦，各种纠结。
第二天清早，她照例起床熬粥、拌菜、热包子，忽然听到家里电话响。稍后，婆婆跌跌撞撞跑进厨房，满脸都是笑、满脸都是泪地颤声说：“强子，强子，他，他动了！”
电话是医院打来的。护工早上给周强擦身时，发现他的手指抖了几抖。开始以为眼花，紧接着周强唇角漫上一丝微笑。护工连忙按铃唤医生。
做了一番检查，医生感叹说，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亲眼见沉睡这么久的植物人发生苏醒迹象。有了先兆，苏醒指日可待。
陈茜和婆婆不约而同握住了对方的手，喜极而泣。
08
周强真正醒来是在一个月后。
陈茜这才知道，植物人复苏跟电影里演的不一样。病床上的周强意识逐渐恢复，需要的护理很多。每隔两小时翻一次身，每隔三小时喂一次流食，每天全身按摩、叩背、吸痰、擦身体、换尿布……
为了保证营养供给，陈茜每天早晨五点起来煲汤或熬粥，送去医院看着周强吃下去，然后才去上班。
至于离婚，她没再提过，婆婆也没问。丁志明来看过几次，她能躲就躲。
又过了三个月，周强康复许多，做治疗的时候可以自己扶住雾化呼吸器。一天清早，陈茜给他喂粥时，他清晰地说出了第一句话：“谢谢你。”
陈茜的眼泪唰就下来了。
她把这消息分享跟丁志明，暗示显而易见。他沉默着抽完两支烟，递过一张银行卡，说知道周强的病需要用钱，让他再尽份心。陈茜收下了。
一晃，又是半年。
这半年，陈茜如沉入一潭死水，呼吸都费劲。她拼命阻止自己怀念丁志明，却管不住天马行空的梦。
梦里，她和丁志明穿着华服跳舞，一曲又一曲，直到零点的钟声响起。咚，咚，咚……
她猛然惊醒。原来自己趴在病床边睡着了。
周强收回敲柜子的手，要水。陈茜立马起身，去楼道尽头的水房打热水。不知怎的晃了神，水溢出瓶子，浇了她一手都没知觉。幸亏有病人家属进来，惊呼着关掉阀门。
还好，水并没烧开，又在医院，处理得及时妥当，并无大碍。
周强意味深长地凝视陈茜被包成粽子的手臂，别过脸，发自肺腑地叹了声气。
几天后，一位律师来找陈茜，说受周强所托，协商他们离婚的事。
09
陈茜呆住了。遗忘已久的两个字竟以这样方式被重提。她坚决不同意，找周强要说法。
周强沉思片刻，艰难地说：“其实，我早该告诉你了，当年，是我在你和丁志明之间，插了一杠子。”
他从陈茜父亲去世讲起，由于口齿不清，讲得很慢。
那年，是大三第二学期。突闻噩耗，陈茜惊痛交加，厥了过去。丁志明背起她就跑医院。等她醒来，护士悄悄说：“幸亏你没事，你男朋友心疼得直掉泪。”
当时丁志明买饭去了，周强守在床边。陈茜就误会了，瞅着他，红了脸。
周强原想坦白，但见她眼中水波潋滟，心狂跳，体内噌噌燃起火苗，顿时把兄弟情谊抛在脑后。
陈茜回乡，丁志明和周强原本都陪着。临上车，丁志明接到辅导员电话，说他保送研究生的材料没交全，让赶紧补，当天就是申请截止日。在陈茜的劝说下，丁志明只得不情不愿地回校。
周强心慌极了。因为是他偷偷从丁志明的材料里抽出了两张，图的就是这结果。
事情诚如他所料，这场阴差阳错改写了三人的关系。大四开学后不久，陈茜就接受了他的表白。
丁志明悔得肠子都青了，哪有心思读研，匆匆就业，埋头工作。到周强和陈茜结婚，他出手就是五万。
周强又感动又愧疚，借酒招认了当年的心机。丁志明不怒反笑：“我早猜到了。情场如战场，输就是输，我认。”
那天他们都喝得很醉。周强痛哭流涕，说自己对不起兄弟，该天打雷劈。
丁志明挥挥手，开玩笑：“别整那没用的。下辈子，把陈茜还给我。”
回忆到这里，周强深叹：“经历过死而后生，我不得不相信，真有命运这回事。如今就是我的下辈子了，该兑现诺言了。”
10
周强很坚定，不离婚就不配合治疗，陈茜只得依从。但手续是办了，她人却和从前差不多，按时按点去医院帮忙。
一天，刚走到住院部楼下，就看见等着的丁志明。他说要谈谈，陈茜定住脚。
许久，丁志明才开口，一脸不安：“老周都跟我说了。其实那事，是我自己太面，不怪他。可如今我不一样了，只要能守你旁边，啥都能舍下。所以就想问问，你咋想？”
百般滋味涌上心头，陈茜一时哑了声。
丁志明忙表态：“不需要马上答复。我只想你知道，别愁，有我呢，我愿意等。”
又是那句“别愁，有我呢”。熟悉的句子，熟悉的语调，让陈茜想起之前那三年。共同承担过苦难，她已习惯有丁志明在身边。与他疏远这半年，她心上缺了口子，呼呼钻冷风，都快冻僵了。
幸好此刻，暖意扑面而来。她不禁满含热泪，缓缓点了头。
他们仍常去医院探望周强，不见外地动手干活，还给周家老人诸多照顾。
周强接受得不算勉强。劫后重生，他看人看事都超脱，说人生苦短，开心一天赢一天，要活出个样儿来，不辜负老天眷顾。
八月的天气很闷、很热、很蒸人，可他心里前所未有的清爽。新生，真的到了。是周强的，也是陈茜和丁志明的。
世事有轮回，每一段真情都值得善终。